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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號:1911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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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008 集

目前觀看:第 03 章

第106章 偷天換日

“夏潯要見我?” 謝雨霏驚奇地再一次向南飛飛問。

南飛飛點頭:“嗯,他說,在上次咱們說話的那條巷子裏等你,有十萬火急的事,要你馬上去一趟。”

“來了,來了,我就知道,他哪有那麼好心,肯寬宏大量的放過我,哼!他當初故示大方,就是為了今天呀,一聽到謝傳忠要廣召友朋,正式認祖,他就來敲榨我了,這個混蛋!”

謝雨霏咬牙切齒地說著,忽然心一動,疑道:“不對呀,飛飛,他是通過謝府家人傳消息給咱們的?”

南飛飛搖搖頭,略顯慌張地道:“唔……,不是呀。”

“嗯?”謝雨霏懷疑地看著她。

南飛飛遲疑了一下,紅著臉道:“其實……是高升讓我轉告你的。”

“高升?他那個油嘴滑舌的朋友?”

謝雨霏恍然大悟:“飛飛,你……和他搞在一起了?”

南飛飛道:“什麼叫搞在一起呀,好難聽。”

謝雨霏頓足道:“沒想到,你……,真是的,咱們是騙人的,怎麼騙來騙去,反倒叫人家騙上手了,你……沒讓他占了你的便宜吧?”

南飛飛暈著臉頰嗔道:“你胡說甚麼呀,哪有被人占什麼便宜。再說,咱們騙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又不是甚麼人都騙,那個高升……其實挺好的。”

謝雨霏瞪了她半晌,才洩氣道:“罷了罷了,我不管你。”

南飛飛道:“那夏潯要見你,你見是不見呐?”

謝雨霏沒好氣地道:“果真是女生外向啊,咱們倆從小長大的朋友,這還沒怎麼樣呢,就幫著那高升的朋友說話啦?”

南飛飛嘀咕道:“我這不是怕他壞了咱們的好事嘛。”

謝雨霏沉思有頃,把酥胸一挺,悲壯地道:“見!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我看他姓夏的有些什麼鬼花樣兒!”

還是那條小巷,自那日之後常常私相見面的西門慶和南飛飛躲到側巷裏去說悄悄話了,夏潯則和謝雨霏對面而立。

夏潯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道:“這件事關係重大,我已確定,他們一定在圖謀一件對我漢人極為不利的大事,既然知道了,若不想辦法挫敗他們,那怎麼成?可眼下要解開這個謎題,非得有個人冒充娜仁托婭不可,可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扮好這樣一個角色,去完成這樣一件大事,夏某想來想去,普天之下只有姑娘你才能行了。”

謝雨霏瞪著一雙杏眼道:“你這是要脅我為你做事了?”

夏潯誠懇地道:“不,我是在請求,在向姑娘求助,絕對沒有挾私要脅的想法。”

謝雨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淚漸漸溢了出來:“可你有沒有替我著想過?我對那個娜什麼仁托什麼婭的一點都不熟悉,很可能會露了馬腳,那些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大惡人,我一個小小弱女子,一定會死的,說不定臨死之前還會被他們給污辱了,你忍心把我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送入狼口嗎,我只是混口飯吃而已,你就用此要脅,送我入虎口嗎……”

說著說著,兩行熱淚已撲簌簌地流下她的臉頰,夏潯無奈地道:“姑娘,你演的有點過了……”

謝雨霏眼淚刷地一收,很無辜地道:“你看,我連你都騙不過,還叫我去騙別人?”

夏潯翻了個白眼道:“廢話,你還沒答應呢,我又沒綁著你去,至於哭成這樣嗎?白癡也知道你在裝了。”

“是這樣嗎?”謝雨霏眨眨眼道:“好像是演的過了點兒。”

她嘻嘻一笑,忽然又變了一副模樣,說道:“叫我幫你也成,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沒有報酬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夏潯道:“什麼事?”

謝雨霏道:“我還沒想好,不過,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我想起來了,向你提出來,你不得拒絕。”

夏潯叫道:“這怎麼可……”

謝雨霏搶著道:“你放心,我既不叫你殺人放火觸犯王法,也不會叫你欺壓良善喪盡天良。”

夏潯現在心急如火,人去得稍晚一些,生恐那些人就要疑心大起,恨不得謝雨霏馬上答應下來,立即點頭道:“成,我答應你。”

“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好!”

謝大小姐陰森森地一笑:“夏公子,你想讓我從他們那兒,騙點什麼回來呢?”

※※※※※※※※※※※※※※※※※※※※※※※※

拉克申的宅子。

幸好拉克申沒有安排在他的皮貨店會面,否則店裏那兩個擺樣子的小夥計,起碼認得出這女人不是他們東家的妹妹,而拉克申的私宅只是一進三間的瓦房,外加前後兩個小院兒,他一旦出門就是鐵將軍把門,家裏沒有使喚人的。

換穿了娜仁托婭的衣裙,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純樸天真小丫頭的謝雨霏跌跌撞撞地衝進門去,臉上猶自掛著未乾的淚痕。

希日巴日、戴裕彬等人正在拉克申家裏閑坐聊天,等著拉克申把他妹妹帶回來,忽然看見一個小姑娘進來,一個個迅速站起,打量著她,警覺地沒有說話。

小姑娘看著他們,未曾言語淚雙流,泣不成聲地道:“你們……你們就是我哥的……朋友,來自哈剌莽來的族人嗎?我哥……他……唔唔唔……”

毛伊罕急了:“姑娘,你哥是誰呀?”

小姑娘哭泣道:“我大哥就是拉克申,他……他……”

夏潯已經告訴過她,說娜仁托婭六歲多就隨著哥哥流落原,八歲入了燕王府做小侍女,蒙古話未必會說幾句,可她擔心這些人起了疑心會用蒙古話試他,自己剛才匆匆學來的幾句話未必派得上用場,所以一直把握著主動,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

“啊,你就是托婭妹子?竟然……竟然長得這般漂亮,美若天仙呀,拉克申只說你長得俊,卻沒想到……”希日巴日讚嘆了一番,才猛地醒覺,急忙轉口道:“你哥哥怎麼了?”

謝雨霏道:“哥哥約我今日出來,說有幼時見過的族人在家裏等我,要帶我回來見見你們,還說有一件大事要我幫忙,我剛答應下來,就有一個潑皮搶了我送給哥哥的點心籃子,還……還輕薄於我,哥哥惱了,拔腿就追,結果那小巷還有那潑皮的同夥接應,哥哥被他們……被他們給暗算了,爭鬥之中,那些人殺了哥哥逃走了,哥哥他……嗚嗚嗚嗚……”

“什麼?”幾個蒙人大驚,毛伊罕頓足道:“奶奶的,一個籃子有甚要緊,何苦去追。”

謝雨霏抹著眼淚道:“哥哥不是為了那個籃子去追,是因為……因為我受了那潑皮的欺負……”

戴裕彬冷靜地聽著,忽然問道:“然後如何?你為何棄屍不顧,反跑回家來?”

謝雨霏道:“是哥哥臨終前囑咐我,無論如何,一定要回家見見族人,說你們有比他的生死更重要的大事叫我去做。我不敢耽擱,耽擱久了,官差趕來就會帶我回衙門,那樣也不知幾時才能脫身,所以我就跑來了。”

她淚眼迷離地看看幾人,問道:“你們……就是我的族人嗎?”

希日巴日湊上前道:“是啊是啊,我是希日巴日,你還記得我嗎?”

謝雨霏退了一步,遲疑地辨認著:“啊!希日巴日大人,你……你和小時候的樣子差得好多啊,你不說,我根本認不出來。”

希日巴日道:“是啊是啊,你的變化更大,要是你不說,我也一樣認不出來,唉,物是……物是……”

他看了眼戴裕彬,看他沒有提示的意思,絞盡腦汁一想,說道:“物是非人呐。你躲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謝雨霏幽幽地道:“大人……大人小時候……總欺負人家……”

這一句又讓她蒙對了,她已經聽夏潯說過那位娜仁托婭故娘長得非常秀麗,料她幼年時模樣也不會差了,這希日巴日比她大不了幾歲,幼年的男孩子也分辨得出美醜,喜歡接近長得漂亮的小姑娘,只是他們吸引漂亮小姑娘注意的手段大抵相同:捉弄她,欺負她。

希日巴日聽了不禁哈哈大笑:“噯,不要怕,那是小時候嘛。”說到這裏,忽地想起拉克申剛死,自己實在不宜大笑,連忙又噤聲閉口。

戴裕彬突然用蒙古話說了幾句什麼,謝雨霏瞅了他一眼,用結結巴巴的蒙語回答說:“我聽不太懂你的話,我離開草原的時候,太小了,到了宮裏,又必須學鳳陽官話。哥哥說,你們有事,有什麼事?用漢人的話說吧。”

希日巴日連忙把她拉到一邊,親切地道:“托婭妹子,事情是這樣的……”

他需要娜仁托婭的配合,所以整個計畫的絕大部分內容就得叫她知道,等希日巴日說完了,謝雨霏緊攥雙拳,用她那生疏的蒙古語堅定地說道:“好!我會照做的!我是草原上的人,是哈剌莽來部落的人,是長生天庇佑下的人,哥哥是被漢人殺的,我要為他報仇!”

希日巴日大喜,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包藥粉遞給她:“你在東側殿做事,這是長生天助我們成事啊,那排水管渠的出口就在那裏,托婭,你回去之後,把這藥下在那些人的飲食裏面。今晚,我們就潛入王府,事成之後,我會帶你離開,再也不用在這裏幹些服侍人的活兒。”

“好!”謝雨霏把藥慎重地揣好,又輕輕拍拍胸口,說道:“那我回去了,官差們一時半晌的未必找到我頭上,可是回去晚了,王府那邊會生疑的。我哥哥那邊……” 說到這兒,她又眩然欲滴起來,希日巴日貪婪的目光在她鼓騰騰的誘人胸膛上微微掃過,說道:“我們的身份……實也不宜出面,這樣吧,我們拿些錢,託你哥哥店裏那兩個夥計去衙門認屍,操辦後事。托婭,不要太難過了,只要你辦好這件事,你哥哥在天上也會開心的。”

“嗯!”謝雨霏鄭重地點點頭,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大人,我走了。”

希日巴日被她媚麗的目光看得骨頭一軟,他妻妾無數,還接收了父親的諸多妻妾,可就沒有一個如此俏麗,風情無限,若非還有大事要做,他真想把這小美人兒摟進懷裏恣意憐愛一番,當下只得收住心猿意馬,點點頭道:“好!”

謝雨霏匆匆出了房門,暗暗地吁了口氣。

她雖然料定縱然被人識破,也絕不會馬上宰了她,外邊又有剛剛在她面前露過一手絕妙武功的彭梓祺暗中護佑,可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可她就喜歡這種刺激,越困難的場面越喜歡,每當她用高明的表演騙過一些自以為是的人,她就特別的興奮。

對面屋頂上悄悄潛伏著的彭梓祺暗暗鬆開了緊攥的刀柄,房中戴裕彬卻是一臉疑雲:“怎麼這麼巧,偏偏今天出了事,拉克申也算極強壯的一個漢子,竟然被幾個潑皮混混活活打死。”

希日巴日道:“安答,你的疑心病太重了,拉克申才離開多一會兒,突然就死了,這麼短的時候裏,可能有人想得出這樣的法子,找得出這樣的人來?”

那時節通常女人是不在外面做事的,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這麼一個辦法,再找到一個合適的人選,自始至終表現上又沒有絲毫破綻,這的的確確是根本辦不到的事情。戴裕彬也覺得自己是太多疑了,可是這件事如此重大,偏又生了這樁意外叫他心生疑竇,總是覺得不太舒服。

他想了想,說道:“派個人去拉克申的店裏,拉上一個夥計,一起去府衙看看,看看拉克申是否真的遇賊被殺。再派個人跟著托婭,如果她真的進了燕王府,那就證明沒有問題了。”

希日巴日頗感不悅,不過仔細想想,謹慎一些也沒害處,便勉強答應下來,看看圍在身邊的眾人,挑了兩個辦事謹慎認真的,吩咐道:“你們兩個去,按我安答的吩咐,一個帶了拉克申的夥計去府衙認屍,另一個跟著托婭,不要驚動她,見她進了王府就回來。”

“是!”兩人答應一聲,快步趕了出去。

百密一疏,不管是夏潯還是謝雨霏,畢竟不是算無遺策的活神仙,並未想到他們會跟蹤而來。實際上就算夏潯和謝雨霏想到了也沒有用,謝雨霏是絕對不可能進入燕王府宮門的,最終還是要被人發現破綻,現在所搶的只是時間,發現真相後的時間。

發現了真相的那個蒙人大驚失色,急急轉回拉克申的家中,同樣獲知了真相的夏潯和西門慶則馬不停蹄地趕往燕王府,他們都在搶時間。



第107章 情非得已

夏潯一俟得知消息,立即與西門慶趕往燕王府。

燕王一死,北平被炸,很難講這種事會不會真的刺激到正在打內戰的北元各路人馬,讓他們再度萌生對中原的野心,聯起手來兵進北平,就算現在還有老朱坐鎮南京,仍然能調兵遣將把他們趕回去,必也落個生靈塗炭的下場,後果實在太嚴重,夏潯顧不得多想了。

他讓彭梓祺帶著她那些北平朋友分頭監視著那些散住在各個地方的蒙古人,自己則帶著西門慶趕往燕王府。他帶西門慶來,是因為他覺得這個西門大官人有時候是很機警老練的,但他的性情過於輕浮,時不時的就幹些不著調的事,實在不放心留他在那兒。

到了燕王府照壁前,夏潯讓西門慶候在外面,自己扳鞍下馬,快步走上臺階,一個侍衛按刀走來,大喝道:“站住,什麼人亂闖宮門?”

夏潯急忙抱拳施禮道:“軍爺,小民前幾日來過王府的,當時還蒙王世子親自送出府門,不知軍爺可還認得我嗎?”

這個侍衛不是那一日當班的人,並不知道這回事兒,不過一聽此人還曾被世子親自送出來過,想必是個大有來歷的,倒也不敢失禮,頓時和氣起來,問道:“不知公子有什麼事?可有王爺或世子的邀請?”

夏潯道:“這倒不曾,不過……在下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稟報王爺。”

“哦?”

這樣一說,那侍衛登時起了疑心,上下打量他幾眼,神色變得淡下來,問道:“什麼事?”

夏潯急:“是這樣,有一夥蒙古人悄悄潛進了北平,試圖攻打燕王府。”

那侍衛的目光變了,變得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帶著些同情,還有一些奚落,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攻打?在北平?這位仁兄,你說的那些人是打算用牙咬呢,還是用拳頭砸,要攻進我身後這道厚厚的宮門?”

夏潯硬著頭皮道:“準確地說,不是攻打,而是轟炸!”

“哦……”

“三十年前,元人撤出中原的時候,在皇宮下面埋藏了大量的桐油和火藥,這些蒙古人就是來引燃這些桐油和火藥的。”

“唔,這倒是十分重大的消息,可要是本官通報進去,王爺問起,他們怎麼鑽進秘道,本官該怎麼回答呢?”

夏潯火氣漸升,大聲道:“他們從下水道進去,就是王府的排水管渠。”

那校尉想笑又忍住:“你知道這排水管渠密如蛛,何等複雜?別說進去一個人了,就算進去一群耗子,也找不到鑽出去的路。”

夏潯道:“這個……他們既然知道下邊埋藏火藥的消息,必然是有排水管渠的建造圖紙的,自能按圖索驥,找到出口。”

希日巴日沒必要把他如何鑽出下水道的理由告訴娜仁托婭,以娜仁托婭的身份只能聽命辦事,也沒有問個清楚的理由,所以謝雨霏很聰明地沒有追問,但是夏潯這個猜測倒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那位軍官雙手抱臂,抬眼望天,淡淡地道:“你這樣腦筋不清楚的人,本官懶得送你去吃牢飯,閣下可以離開了。”

夏潯氣極,卻也無可奈何。如果換做是他,在建國三十年後,突然跑去煞有介事地對省政府門口站崗的武警說三十年前這兒地下……,現在敵偽特務要……,恐怕也得被人當神經病。可他又不敢觸怒這侍衛,萬一真把他扭送官府,恐怕就耽擱了大事。

他忍了忍,從臺階上一步步下來,繞過巨大的石獅子,西門慶牽著馬走上來問道:“怎麼樣?”

夏潯苦笑道:“那侍衛以為我腦筋不清楚,根本不相信,這可怎麼辦?”

西門慶眼珠一轉,把韁繩往他手裏一遞,說道:“看我的!”

西門慶抬手就要往下脫長袍,剛剛解開腰帶,忽地看見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兒,圍著一條狐狸圍脖,正小鳥依人地偎在一個大腹便便的員外懷中,款款地走過來。西門慶本來想要脫下外袍來冒充包裹,一瞧見那女人,登時雙眼一亮,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就扯了下她的狐皮領子。

那女人被他的舉動嚇呆了,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在燕王府門前搶東西,以致連高聲喊人都忘了。西門慶厲聲道:“不准喊,老子是奉燕王之命搶你的狐皮領子!”

那胖員外被嚇住了,呆呆地問道:“燕……燕王殿下為……為什麼……”

西門慶喝道:“為什麼?你說為什麼?你看看這狐皮領子什麼顏色,你還敢問,不怕掉腦袋嗎?快些滾!”說完轉身就走,捧著那狐皮領子直奔臺階。

胖員外喃喃地道:“這狐皮領子……黃色的呀,可我這黃色不犯禁呐,只有明黃色才是不許民間使用的,這怎麼……”

他那小妾怯生生地道:“老爺,是不是朝廷改了規矩,咱還不知道?”

胖員外大驚失色道:“那可糟了,繳了皮領子還是輕的,不抓咱去砍頭就算幸運了,快走,快走,可別叫他改了主意。”

西門慶捧著狐皮領子跑到宮門前,點頭哈腰地道:“這位軍爺,那位軍爺,各位軍爺晚上好啊。”

一瞧他那點頭哈腰的樣子,一個當兵的便把手指頭戳到了他腦門上,喝道:“你是幹什麼的。”

西門慶道:“軍爺,小的是謝氏皮貨莊的夥計。這有一條皮領子,是王后娘娘和徐小郡主到我家莊子時,徐小郡主指定要做的,小郡主吩咐,一旦做好,不分時辰,一定要馬上送來。喔,對了,小的叫夏潯,郡主是知道的,還勞軍爺通報一聲,郡主聽了一定准見的。”

那些侍衛自然知道徐國公府的小郡主來北平探望姐姐、姐夫的事,一聽她早吩咐下的,倒是不敢怠慢,立即有個士兵打開小門走進王府。王府裏也分前殿後殿,到了後殿就是內侍和宮女們服侍,宮外侍衛不准進入了,那士兵把消息告訴了一個內殿的公公,公公一聽是小郡主交待下來的事情,不敢怠慢,立即進去傳報。

夏潯躲在石獅子後面悄悄地看著,也不知道西門慶跟人家說了什麼,就見那侍衛居然屁也不放一個立即乖乖傳稟,不禁嘖嘖稱奇。

過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一個繫白綾褲兒,穿滾銀邊的白綾小襖,頭戴兔茸護耳帽的粉妝玉琢的小丫頭,踏著一雙白鹿皮的小靴子,蹬蹬蹬地從宮裏頭跑出來,往臺階上一站,雙手叉腰,凶巴巴地叫道:“那個大騙子在哪兒?”

西門慶趕緊往臺階下邊的石獅子一指,說道:“小郡主,您瞧清楚,那個騙子貓在那兒呢。”

站在大門兩側的那幾個侍衛一看,這人果然是與郡主認識的,不敢多言,連忙又退開了些。

夏潯在石獅子後邊暗暗讚嘆:“這個西門慶,高啊,居然把小郡主都請出來了。”他連忙從石獅子後邊跳出來,招手道:“郡主,郡主,草民在此。”

夏潯一邊說,一邊蹬蹬蹬地跑上去,茗兒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好大的膽子呀,騙了本郡主,居然還敢找上門來再次戲弄於我。”

夏潯一呆,忙問西門慶道:“再次戲弄?高兄,你是怎麼把郡主請出來的?”

西門慶揮舞著手那條金色的狐狸尾巴,洋洋得意地道:“我說你給小郡主送尾巴來了,哦……狐狸的。”

這時候徐茗兒已把俏臉一沉,斥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夏潯一呆,想起那隨時可能施行的轟炸燕王宮的計畫,再也顧不及許多,向前一個探身,一把抓住了茗兒的手腕,伸手一扯,徐茗兒小小年紀,身子何等輕盈,哎喲一聲便撞進了他的懷裏,夏潯作勢去扼她的喉嚨,喝道:“快,馬上讓我進去,帶我去見王爺!”

徐茗兒氣得跳腳:“幾回了?幾回了?你當我好欺負呀,姓夏的,不是,姓楊的,你這臭傢伙,當我沒有脾氣嗎,這次我絕不饒你!”

夏潯也不理他,只是要脅那些守門官兵,那些官兵一見小郡主落入人手,無奈之下只得打開宮門讓他們進去,剛剛追出來的兩個小宮女一見郡主被人劫持,尖叫一聲提著裙子飛跑回去報信了。

西門慶跟在後面,失魂落魄地道:“又惹禍了,又惹禍了,有話好好說不成嗎?唉!千萬不要有事啊,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燕王宮亂了套,警訊響起,各處侍衛全部出動,夏潯挾持著徐茗兒到了燕王會見本地文武的正殿,也就是民間所稱的銀安殿時,燕王朱棣和王妃徐氏已帶著一大票人浩浩蕩蕩地衝了出來。

燕王氣得鬍鬚飛揚,大聲咆哮道:“你好大的膽子,得了失心瘋不成,竟敢挾持郡主!放開郡主,俺只斬你一人!否則屠你滿門,聽到沒有?”

這句話由燕王口中說來,當真有著不容質疑的魄力,夏潯聽得心頭一震,絲毫不懷疑他這句話的真實性。他的反應也快,一見燕王已經出來,立即放開徐茗兒,大禮參拜,高聲說道:“草民行此下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情非得已,還祈恕罪。”

他卻不知,趁著燕王暴喝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的功夫,一條輕如狸貓的人影兒攸然一閃,已鬼魅般到了他的背後,一掌如山,向他後腦狠狠拍去。

夏潯這一跪倒高聲請罪,那人立即察覺另有隱情,堪堪擊至夏潯後腦的一掌硬生生地停在那兒,竟是只差分毫便觸及了他的頭髮。

燕王朱棣氣得跳腳道:“苦衷?你有什麼狗屁的苦衷,你說,你說,說完了便給俺去死!”



第108章 危在旦夕

因為被個凡夫俗子打上門來,弄得整個燕王府一團糟的朱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時候被人當成了隱形人一般的西門慶卻在吃驚地看著在他看來真正屬於隱形人的那個人,突然鬼魅一般出現在夏潯背後的那個人。

若是尋常人揮動手掌也能帶起微風,頭部又是極敏感的所在,是個人就能有所察覺,可那人疾如星火的一掌,偏偏不帶一絲煙火氣,這一掌堪堪擊到夏潯後腦了,夏潯竟然根本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這樣的掌法,必是將掌力練到了陰柔極致,可以一掌隔著豆腐拍碎青磚而豆腐完好無損的那種境界。

他這一掌若是擊實了,夏潯腦外看來毫無異樣,腦髓必已爛成一鍋粥,當即死亡,絕無生理。這人的武功竟然高明到了如此地步,西門慶把他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一時只覺後腦勺兒直冒冷風。

這人穿一雙青面布靴,穿一身內宦的白袍,年不過三旬,身材高大,方面重眉,面色黧黑,眉弓略高,雙眼微陷,一雙眼仁炯炯有神,頷下光溜溜的卻無鬍鬚。他收回了手掌,卻並不離開夏潯左右,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

夏潯面無懼色,只把方才他對守門的侍衛所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然後說道:“只是那守門的軍校不肯相信草民的話,這事又實在耽擱不得,草民迫於無奈,只得出此下策,還請王爺恕罪,請郡主娘娘恕罪。”

徐茗兒眨眨眼,心中只想:“這個傢伙這回說的是真是假?”

朱棣聽罷,暴怒的神色立即消失不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夏潯的身份,看夏潯現在的模樣,神志清醒、口齒伶俐,也絕不像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他在殿中緩緩踱了片刻,轉看向妻子。

徐妃道:“王爺,事關重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朱棣點點頭,沉聲道:“朱能,你都聽到了?”

朱千戶全身甲胄,抱拳行禮:“卑職聽到了。”

朱棣道:“很好,你跟他去,立刻把那些人緝押起來,同時通知提刑按察使司,嚴查此案。”

雖說事情緊急,朱棣出動了自己的人馬,但是此刻並非戰時,北平的一切軍政司法自有地方官府治理,他這個王爺也不好越俎代庖,在這一點上,他一向非常注意,從不倚仗王爺勢力壓人,以免授人把柄,因此這事兒說不得還要通知提刑按察司,由他們依法審理。

朱棣所指的人是西門慶,朱能答應一聲,見西門慶還在那兒愣,便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向殿外拖去。

夏潯問道:“王爺,那草民呢?”

朱棣沉沉一笑:“你嘛,就先留在本王府吧。此事若查證屬實,有功,當賞;若是子虛烏有,謊報軍情,有罪,當罰!三寶,把他帶下去先關起來。”

朱棣話音一落,立即有兩名虎賁之士大步向夏潯走來,夏潯身後那個內宦向朱棣微微躬身,用帶著些南方口音的聲音道:“是。”

夏潯這才覺察身後有人,不禁嚇了一跳。驚嚇之餘,倒沒想到這個名字是何等的如雷貫耳。

※※※※※※※※※※※※※※※※※※※※※※※※

“燕王府奉命拿人,裏邊的人打開門,依次走出,不得有誤!”

一處民宅被團團圍住,門外金戈鐵馬,在絮絮揚揚的夜雪透出一片肅殺之氣。

隱在遠處的白蓮教人見此情景對彭梓祺道:“彭公子,官兵已經出面了,我們不便在此久留,得馬上撤出去。”

希日巴日的人發覺消息洩露後來不及抱怨,立即開始行動,提前通知所有人員轉移位置。可是事實上離了拉克申,他們在北平根本就寸步難行。就算是戴裕彬也只在幼年時在北平待過,這麼多年下來北平形貌已改,他們在本地又別無可以援助的人,哪裡都去不成,再加上天色已晚,這裏是邊城,城門關得早,關城之後還要宵禁,到時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逃走沒有希望,也根本沒有退路。希日巴日已經砸爛了瓶瓶罐罐,隨時準備輕裝投奔蒙古大汗了別人是未慮勝先慮敗,他則是背水一戰,不留餘地。如果就這麼回去,他這個頭人恐怕要被走投無路的族眾給亂刀砍死了。

因此狗急跳牆的希日巴日和戴裕彬一商議,決心冒險潛入燕王府,如今也只有成功地炸掉燕王府,製造整個北平的大動亂,他們才不會白來一趟,才有機會趁著城混亂逃回去。於是他們立即趕到皮貨鋪子,帶了養得稍稍有了些精神的席日勾力格匆匆離開。

白蓮教在北平的組織只是一個民間幫派組織,要他們公開拿刀拿槍的與人作戰他們是不敢的,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那個能力,就算有那個本事,而且這次是幫助官府官兵擒拿外虜,事成之後他們也必然要進入官方視線,所以他們只能暗中綴著。

彭梓祺也沒有出手,對方人多勢眾,她一個人根本控制不過來,所以她只暗中跟著這些人,想探明他們的去處,等官兵一到,自然手到擒來,不想這些人越走越偏僻,到了西城一處荒涼的水窪附近,俯下身也不知道弄些什麼,一會兒竟不見了蹤影。

彭梓祺大吃一驚,趕緊掠身過去一看,才現這是一條臭烘烘的排水管道,這骯髒的地方要她一個女孩兒家鑽進去可真是難為了她,再說她身上又沒帶火具,根本不能鑽進這黑咕隆咚的洞穴,無奈之下她又飛快地趕回,監視住那些因為希日巴日走得匆忙,來不及通知趕來匯合的部下。

等西門慶率官兵一到,彭梓祺立即向他們說明情況,終於對這幾處蒙人的匿居點來了個甕中作鱉。

院子裏黑漆漆的,房本來還亮著的一盞燈也熄滅了,那小旗官連喊三遍,院中不見應答,他立即把手一揮,火把飛甩入院,緊跟著緊挾槍,持盾握刀的士卒便如波濤一般洶湧而入。

燕王朱棣帶出來的兵,善守更善攻,殺氣騰騰,哪還給你第二次機會。

房中的人終於做出了表示,持著各種簡易的武器開始反抗,衝進去的官兵有條不紊,開始有秩序地殺人,他們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儘管他們一個個勇悍絕倫,刀槍銳不可當,但是他們的確是非常冷靜的。

短兵相接之際,自己來不及抵擋格架的武器,他們視若無睹,對戰友給予了充分信任,絕不後退半步,以免己方陣形出現破綻,自己手的兵器只管冷酷地往敵人的要害處招呼,這樣的廝殺通常三招兩式間就判定生死。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燕王侍衛開始打掃戰場了,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抬出來,藏在屋中的蒙人沒有一個活口,希日巴日親自挑選的這些人的確做到了死士的標準,寧死不降,絕不屈服。

同樣的場面在另一處宅院上演著,不同的是,這一處地方是藏匿在房中的蒙人按捺不住主動攻擊的,他們的主動攻擊對嚴陣以待的燕王侍衛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在空曠的地方,他們更容易揮配合作戰的優勢。

狂野的刀光在火把的照耀下猶如一道道流螢閃爍,人影可怖地閃動,鏗鏘的金鐵交嗚,傳來利刃切割人體的聲音和按捺不住的痛呼慘嚎聲。一個被大盾架開凳腿,長槍搠大腿,緊接著被單刀破開胸腹,五腑六臟擠出來的蒙人打著轉,慘嚎著,無情地被包鐵的盾牌狠狠砸在頭上,砸得腦瓜稀爛,卟嗵一聲栽到地上。

穩定有力的腳步踏著他的屍體,井然有序地移動,再度對下一個人實施了包圍式攻擊。當這裏的戰鬥結束時,燕王府侍衛活捉了三個人,其兩個重傷,一個輕傷被及時擒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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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裕彬他們很幸運,燕王府的排水管渠仍然是元朝時候建造的,沒有做過絲毫改動,他們穿著皮衣皮褲釘鞋,又用木杖飛抓輔助,舉著火把穿梭於迷魂洞一般的地下世界,居然沒有迷路。

這個幾十年上百年不曾有人來過的地方其實也不乏生物,老鼠、蟑螂、臭蟲,各色的垃圾,雖然這條管道主要是排放雨水而非生活用水的管道,其骯髒度也可想而知,他們臉上蒙著厚厚的毛巾也能聞到那臭烘烘的味道,幸好現在是冬季,穿得這般嚴密,也不至於把他們悶暈過去。

“這裏,往這邊走……”

戴裕彬在火把下看看圖紙,又對照著牆壁上用特別堆砌突出的石頭標誌看了一番,指著四條幽深的洞穴的其一條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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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一條條消息急報回來,從這些人贓俱獲的消息來看,夏潯所言果然不假。

朱棣喃喃地道:“沒想到,沒想到,俺竟然在火藥堆上睡了十好幾年,元人臨走,居然在宮室下面埋了這麼一個大禍患。”

聞訊趕來的燕王三衛左護衛指揮使張玉道:“王爺,卑職的人馬已按王爺的吩咐,包圍了整座宮城,並親自挑選了最精銳的一隊人馬進駐了宮城。”

“咦?原來那個臭傢伙這回說的是真的呀!”一直在旁邊聽消息的茗兒眼珠轉了轉,悄悄走了出去。

徐妃沒有注意妹妹的離開,關切地對丈夫道:“王爺,那夏潯的朋友傳回的消息說,已經有一隊蒙人鑽進了排水管渠,難保他們不能成功,這裏太危險了,王爺還是應該把王府人員全都集起來,先到布政使衙門暫住一時,等捉住了這夥歹人才好。”

朱棣頷首道:“愛妃所言有理,馬上令後宮所有人等全部撤離。”他心一動,忽又想到一件事,吩咐張玉道:“那個娜仁托婭是前左殿的宮女吧?左殿加強戒備,重點安排人手,記著,把人手安排在暗處,在他們啟動機關之後再出手拿人。”

張玉詫異地道:“王爺,這是何故?”

朱棣沉沉地道:“得利用他們,找出那秘道的入口,不然,就算殺了他們,禍患不除,俺又豈得安生?”



第109章 意外

黑漆漆的腥臭洞穴傳出一個深沉的聲音:“大人,這個出口上去,就是左偏殿了,事機已經洩露,也許上面早已遍佈官兵了。”

這是戴裕彬在說話,他們已經摸到了左偏殿的一處排水口,熄滅了火把,只能從那排水口看到外面淡淡的一縷光。

希日巴日的聲音同樣低沉陰森:“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生死成敗,在此一舉。席日勾力格,那開啟秘道的入口在什麼地方?”

因為體力衰竭已被身高力大的毛伊罕背在身上的席日勾力格努力回憶著,說道:“開啟皇宮秘道的機關一共有三處,三處入口針對不同的危險設計的各有巧妙,通過這排水管渠最容易接近的,就是這一處了。這排水管渠老奴沒下來過,不知道從這兒爬上去,會是什麼位置,如果這上面真是左偏殿的話,上去之後一定要辨清方位,那機關就在大殿的院門口。

老奴記得,這處秘道的開啟機關,是左偏殿二進門口的一隻石羊,只要把那隻石羊用力原地扭轉半圈兒,就能向上掀起,石羊掀起,秘道入口就會被啟動。那石羊石虎什麼的,都比實物的塊頭兒大了許多,估摸著他們不曾動過的,那機關設計極是巧妙,如果他們動過了石羊,如果方法不正確,也不會觸發秘道。”

戴裕彬道:“這裏本是皇宮,燕王還能把這裏翻修得更甚我們大都皇宮不成?他不會對這裏大興土木的,石羊應該還在。”

希日巴日咬牙道:“大家都聽到了?爬出去後,不管有多少官兵,一定要拼死撐住,只要咱們找到二進院落門口的石羊,順利打開秘道,哪怕只有一個人爬進去,就能引燃火藥,聽到沒有!”

因為倉促而來,外面已不可能有人接應,為了以防萬一,這一路上,席日勾力格都在講解秘道的結構,眾人已經大致有了瞭解,一聽希日巴日吩咐,眾人紛紛答應,只是因為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再加上臉上蒙著毛巾,聲音有些悶沉沉的。

希日巴日一聲令下,他們便脫去了防汙的皮衣皮褲,搭起人梯,向排水口爬去,這處排水口在宮室長廊圍欄下的一處草叢,上面是四四方方一塊石板,上面雕刻著吉祥如意的花紋,間鏤刻了許多空隙,使水流下,並濾去雜物,石板的重量不過百十來斤,這些蒙古勇士個個力大無窮,第一個爬上去的人努力撼動了一陣,終於把那石板推開了。

悄悄探頭出去,月明星稀,四處平靜,宮室各處掛著燈籠,偶爾見到一兩個內宦宮女悄然走過,那人大喜,攏著嘴向下邊低聲道:“燕王府還未戒備,咱們大有機會。”說著自腰間取出飛抓,扣在排水口邊沿,把繩索順了下去……

一行七人爬出排水口,匍匐在草叢,悄悄觀察著四周的動靜。席日勾力格眯著一雙老眼四處打量,神色有些激動。這裏畢竟是他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他人生的大部分歲月,都是在這片天地度過的,當年元順帝倉惶辭廟,北逃上都,匆匆一別三十年,他這即將入土的老人突然又置身於這個所在,往事歷歷,怎不感慨萬千?

希日巴日卻沒他那麼多感慨,希日巴日瞪著一雙牛眼四處看看,悄聲問道:“這他娘的東南西北有點轉向,席日勾力格,你說的院落口兒,在哪裡?”

席日勾力格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前方兩隻紅燈籠的殿門下,沙啞著嗓子道:“大人,就在那個門口,門左……是石羊,門右是石猴,扳動機關,通道就在……就在殿門口的空地上,這處機關是在外敵已包圍皇宮的情況下安排皇帝和近身侍衛們逃離時用的,所以開口下設石階,可從容步入……”

希日巴日把手一揮,一行人便衝了出去,拉克申這些年很是搜集了些武器,藏在自己的住處,原本想等到行動的時候再分下去,如今其他各處的人馬被殺的被殺、被擒的被擒,只有他們這些從拉克申家出來的人身上才佩了武器。

借著樹叢花影的掩護,他們悄悄摸到敞開的宮門口,探頭往外看看,外面是空蕩蕩的一片平坦地面,遠處有幾幢高大的建築籠罩在夜色當中。門左門右草木掩映下各有一個石雕,年代已十分久遠,輪廓依稀可見。

戴裕彬狂喜:“天助我也,虧得咱們當機立斷,終於搶在前面了,快,馬上行動。”

幾個人匆匆奔過去,有人提著刀四下戒備地看著,另外幾個則直奔門左,這時他們才知道這機關為什麼要設在這種地方,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越不顯眼的地方越安全,平白無故,絕不會有人跑到皇宮裏面去努力把一座落地生根、本不該能扳動分毫的石像移個位子。

最主要的原因卻是這樣的機關是按著幾十年、幾百年的使用標準修建的,雖說帝王們都希望千秋萬世,但是他們必須面對現實,要考慮帝國終有衰敗的一天,要給子孫後代留一條出路。

這樣的出路,也許過了兩三代,天下承平,子孫們就沒有了居安思危的念頭,根本不會去理會、修繕,這樣的話就必須造得堅固耐用,其開啟的機關也不是容易損壞、或者經常根據皇帝個人喜好隨意變更的東西,比如書架上一個茶碗、龍座上一個扶手,那樣小巧精緻的機關勢必難以持久。

這石羊已有三十年不曾移動,推動它費了很大一番力氣,三個大漢在席日勾力格的指揮下兩個推一個拉,用盡了全身氣力,終於把那石羊吱嘎嘎地轉動起來,然後又合兩人之力向上抬起,石羊前腿騰空,猶如駿馬人立廝嘯。

石羊抬起來了,地面卻沒有絲毫異狀,希日巴日忍不住急道:“席日勾力格,這是怎麼回事兒?”

席日勾力格神秘地一笑:“大人別急,這機關開啟一次,合攏一次,不知要費多少氣力,唯其如此,才得長久耐用,大人請聽。”

希日巴日閉上嘴巴,凝神細聽,似乎隱隱有些動靜,卻又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他正要再問,身後忽然傳來隆隆的一陣聲響,希日巴日急忙扭頭一看,就見平整的地面正在微微抬起。

原來,這機關使用的動力裝置,是可以保持千年有效的沉沙方式,掀起石羊,牽動機關,流沙開始注入管道,以重力再帶動其他裝置,最終用杠杆原理帶動兩根巨大的石柱,從而打開通道。

希日巴日又驚又喜,顫聲道:“開了,開了,快,馬上進入秘道!”

希日巴日和戴裕彬一馬當先,衝向那已揚起半人高、仍在向上翻起的地面洞口,剛剛奔出幾步,夜色一聲叱喝,兩面宮殿頂上燈籠火把一起亮起,無數支火把如星雨般拋擲出來,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箭雨。

與此同時,鏗鏗鏗的腳步聲響起,廣場四周那黑沉沉的殿角下,排著整齊隊伍、全身披掛整齊的士兵突然出現,彷彿一堵人立的鐵牆,從三個方向向他們俯壓過來。

“不好!有埋伏!”

毛伊罕驚叫一聲,就地一個翻滾,連滾帶爬地撲向那唯一的救命通道,戴裕彬和希日巴日動作更快,戴裕彬還想帶上席日勾力格,剛剛伸手去扯住他,一支利箭就貫穿了他的手臂,痛得他哎呀一聲慘叫,急忙翻滾開去。

匆匆向前翻滾三圈,抬頭再一看,席日勾力格仍然站在那兒,這老太監被一枝投槍貫穿了腹部,槍尖抵在地上,撐著他的身體不倒,可那投槍粗如雞卵,被這麼穿胸刺過,顯見是活不成了。

利箭不斷射在石板地上,碰得火星亂冒,戴裕彬再也顧不得其他,眼見希日巴日最後一隻腳剛剛縮進那已經揚起,替他遮擋了大部分箭雨的洞窟,忙也跟著爬了過去……

“鏗”

又是一杆精鐵打造沉重無比的投槍投射過來,堪堪射中錯開地面的石板縫隙,頂住了繼續打開的秘道入口,地下機關裏,流沙仍在不斷注入機械管道,而出口卻被精鐵打制的投槍卡住,石門立即出一陣吱吱嘎嘎令人牙酸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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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被關在正殿後面的一處偏殿,原來這裏還是元朝皇宮的時候,這個地方是皇帝上朝間歇息時,臨時退下來飲茶吃點心、會見心腹臣子商議事情的地方,現在被朱棣改造成了一處書房似的所在,只是朱棣自己也很少到這兒來。

殿灑掃的很乾淨,桌上點著燭火,夏潯並沒有被當成犯人看待。他坐在書案後面,正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哈,你這個大騙子,居然說了一回大實話呢!回頭我姐夫一定會重重賞你的。”

一身白綾襖兒的小郡主茗兒笑顏逐開地進來,擺手對兩個侍衛道:“出去吧,不用看著他了,這個傢伙確實是來報信兒的,已經捉到了活口,還拿到了他們不法的證據。”

兩個侍衛躬身答應一聲,卻並未出去,只是往殿門口挪了挪。

茗兒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夏潯連忙站起,躬身施禮:“小民見過郡主。”

茗兒小瑤鼻兒哼了一聲,想要做出生氣的樣兒,卻終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個大騙子,上回又是在騙我對不對?”

夏潯苦笑道:“郡主,小民實未想到會再見到郡主。”

茗兒瞪起眼睛道:“那你就可以騙人了嗎?”

她歪著頭想想,又問:“那麼你告訴我的那兩個故事,到底是你瞎編的,還是你從別人那兒聽來的真事?”

夏潯失笑道:“郡主現在還對那兩個故事感興趣嗎?”

他剛說到這兒,地面猛地一陣搖晃,茗兒一聲尖叫,向前一栽,被夏潯一把抄住,說道:“郡主小心。”同時自己的手緊緊抓住了桌子。

茗兒害怕地道:“怎麼了,莫非地龍翻身?”

夏潯變色道:“怕只怕是那些蒙人已經點燃……?”

兩個侍衛見此情狀正急急向他們撲來,夏潯這句話還沒說完,地面忽地陷開,兩個人腳下一空,連著桌椅一起陷入了地面,那兩個侍衛堪堪撲到面前時,地面已轟然合攏,將茗兒一聲驚恐的尖叫硬生生截斷……



第110章 千鈞一髮

在夏潯和茗兒“大變活人”的同時,後宮原屬大元皇帝的寢殿中也突然發生了變動,龍床的位置轟然塌陷,再迅速合攏,原地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

只不過後宮的人已經隨著徐妃一聲令下而撤離,因此沒人看到這等異狀。

原來,那一名武將脫手擲出的精鐵投槍卡住了石門,使那石門不能完全打開,而注沙口仍在不斷注入沙土,地下的機械裝置承受的力量越來越大,卻無法作用到石門上,內部的機械裝置終究比那石門脆弱些,在這種內外兩邊傳來的強大壓力下受到了破壞,觸發了其他兩處機關。

秘道設計者在設計逃生秘道時,考慮到了不同的危險情況的發生的巧妙。左偏殿這處入口,是皇宮已被包圍的情況下安排皇帝和宮嬪、內侍、武士們秘密轉移的入口,因此下設石階,容許他們從容進入,再自內關閉入口。

而另外兩處機關,則是考慮到情況緊急,敵軍已攻進皇城,或者是內部的皇親國戚、權臣武將驟然發難,試圖弑君時的危機,因此秘道入口設在皇帝最常出現的地方,開合也迅疾無比,以防追兵跟入。

這兩個秘道入口,就分別在皇帝寢宮和皇帝御書房,夏潯很有中彩票的潛質,他恰恰被三寶太監給臨時拘押在了原大元皇帝的御書房裏。

機關出現故障,其他兩處秘道入口猝然打開,他和茗兒小蘿莉就在兩個王府侍衛面前憑空消失了。

左偏殿前,七個蒙人猝不及防之下,立即被射倒了四個,另外三個因為已經靠近了秘道,反應也快,再有半掀開的秘道入口石板替他們遮擋了一片箭雨,得以順利逃入秘道。這三個人就是希日巴日、戴裕彬和毛伊罕。

毛伊罕背上中了一箭,卻非致命之處,眼見追兵已近,毛伊罕發起狠來,獨自立在秘道入口拼死抵擋,這兇悍的傢伙發起狠來猶如一頭野獸,又占了地利的便宜,在那烏漆媽黑的秘道入口竟被他砍死了五六個衝上來的士兵,他自己也多處負傷這才渾身浴血,氣絕身亡。

張玉親自指揮著左偏殿的戰鬥,按照朱棣的要求,他們是要先探出秘道的所在……可他們也沒想到秘道入口竟在那空蕩平坦的廣場上,以致事先的安排不是十分的嚴密。

眼下宮中門禁大開,宮中各色人等正在緊急疏散,如果蒙人真的潛入秘道找到火藥,再引燃火藥,利用這段時間,宮裏的人也能全部撤到宮外,不會有大的人員傷亡,可讓他們把這燕王宮炸掉終究不美,於是張玉帶人急追不舍。

士兵們紛紛衝入地道,馬上發覺洞中黑暗無比,立即返回來取些火把,再度殺了進去。秘道入口,悄悄伸出一隻手,拖起一具死掉的士兵屍體,趁人不備,突然拉入黑暗之中。當士兵們舉著火把在秘道裏錯綜複雜的假道、真道間不斷探索前行的時候,戴裕彬慘白著一張面孔,好像一個死人似的,卻穿著燕王府侍衛的衣服,趁著混亂悄悄向外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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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窟裏慢慢明亮起來,宮燭的火光映著夏潯和小郡主茗兒有些蒼白的臉。

這機關設計的很巧妙,同樣採用了比較笨拙,卻可幾百年都仍然有效的方式建造,陷落的這個地方,是上寬下窄,落下來的雖然迅疾,但是越往下,豎直的地窟洞壁越往內收,利用摩擦力逐漸減速,緩衝了下落的力道,所以兩個人沒有受傷。

而且因為這緩衝,桌上的燭架倒了,三枝蠟燭只滅了兩枝,另一枝在奄奄待熄之際被夏潯及時搶了起來,重新點起了蠟燭,所以現在兩人不致於面前一團漆黑。

“這是什麼地方?”

小郡主張大一雙驚恐的眼睛問他,夏潯四下打量著,徐徐地道:“我們立身處,應該就是秘道的一處入口,至於它為什麼會開啟,我也不知道。”

“是這樣嗎?”小郡主轉轉眼珠,覺得這個大騙子說的似乎也有那麼一點道理,可是最她最擔心的是,怎麼出去?

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夏潯抬頭看看黑沉沉的頭頂,燭火照不亮那裏,估摸著最少也得有數丈高,隱隱傳來上面侍衛的叩擊聲,可那聲音極其微弱,由此看來,這封住洞口的石板厚度薄不了。

夏潯舉起燭火,又朝四下打量一番,找到了出口,說道:“走,咱們去轉轉,說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我不!”

茗兒終於知道害怕了,她雙手緊緊抓著桌沿開始耍賴:“我哪也不去,就在這等著,王府侍衛一定會來救我的。”

夏潯道:“小郡主,咱們兩個是歹人開啟了秘道才掉下來的,那些歹人要幹什麼你也知道,如果咱們兩個傻傻的等在這兒,萬一他們摸了進來,點燃火藥,轟……”

茗兒緊張地睜大眼睛,問道:“怎麼樣?”

夏潯道:“你也碎了,我也碎了,飛得到處都是。”

茗兒小臉一白,趕緊鬆開桌子跑到他身邊,揪著他的衣襟,帶著哭音兒道:“你帶我走,快帶我離開,我保證……我保證……你再騙我的話,我也不生你的氣了。”

夏潯被她孩子氣的話逗得有些想笑,可這樣的環境中實在笑不出來,想想那些蒙人很可能已經鑽進了秘道,他的心情也十分的緊張,便拉起茗兒的小手,柔聲安慰道:“不要怕,跟我走……這裏空氣流暢,並無特別敗腐的氣味,一定有透氣孔的,找到透氣孔就能呼救,而且這樣的地方,一定會有可以從裏邊打開的門戶,放心吧。”

通道黑沉沉的,微弱的燭光只能照到身前不足三尺遠的地方,看著那種似乎能把光線都吸進去的黑,茗兒很緊張、很害怕,就像是擔心黑暗中會突然跳出一隻奇形怪狀的魔鬼。

夏潯剛剛很唐突地牽起了她的手,儘管她年紀小,還不大懂什麼男女之情,卻也知道這是不妥的,只是因為實在不敢離他太遠,這才勉強由他握著。此刻沿著靜寂黑暗的只有兩個人腳步聲的通道向前越走越遠,前邊黑幽幽一片,後面一片黑幽幽,她幼小的心靈只能把這個看起來不是那麼靠譜的男人當成了唯一的依靠。

畢竟,他雖然謊話連篇,其實每次都是因為被自己擠兌的這才騙人脫身,比起眼前的黑暗和未知的兇險,還是他這個人安全的多。於是,茗兒的小手握得更緊了她的小手掌心緊張得沁出了汗,夏潯的大手卻是有力、穩定、乾燥,感覺到他手上傳來的溫度和力量,茗兒的小小心靈漸漸踏實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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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日巴日沒想到他胸有成竹而來,躊躇滿志地要做一個恢復大元風光的復國英雄,最終竟落到這樣一步田地,成了一個孤家寡人,悲憤之下他已不顧一切,寧可今天死在這兒,也一定要引燃火藥,把整個燕王宮付之一炬。

他舉著火把匆匆忙忙地通道中跑著,這已是他身上唯一一支備用的火把了,他必須在火把燃盡前找到儲放火藥的地方,並且把它引燃。

秘道很長,它的主要作用是用來在危急時刻將皇室成員送出險地的,因此只有長長的通道,不見什麼地下房舍,但他已經聽席日勾力格說過,沿著真正的通道走下去,會有一塊開闊的地方,那裏本來是儲放錢財、衣物、兵器、假的身份證明等可以幫人掩飾身份逃出重圍的東西,三十年前大元皇帝離開大都的時候在那裏儲放了大量的火藥、桐油。

因為撤退的匆忙,當初準備引燃的火藥引子都堆在通道裏,他沿著正確的通道下去就能看見。秘道中有許多交錯的假道,但是每條道路口上面的砌石中都有一個記號,知道這記號含義的人就能沿著正確的道路走下去,他已經聽到了遠處的叫喊聲和腳步聲,知道大批的燕王護衛已經追進了地道,他必須要搶在他們前邊。

後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仗著人多勢眾,官兵們分頭向不同的通道追下去,比他這知道秘道底細的人速度上也差不了多少,希日巴日不禁大急,腳下跑得更快了,忽然,他被絆了一下,幾乎一跤摔倒,舉起火把往地上一照,他看到了一捆東西,一盤繩子似的東西。

那捆繩子有拇指粗細,拾起來一看,繩子是浸過蠟的,正符合席日勾力格的交待,希日巴日不禁狂喜,這“繩子”分明就是那火藥引線了,據席日勾力格交待,當時正將火藥引線向外引去,皇帝又改變了主意,於是所有人員匆匆撤離,只來得及將入口重新進行了封閉。

他舉起火把就要去引燃火線,一看那捆堆得半人高的火藥引線,不禁一皺眉頭:“這得燒到什麼時候?”

他立即揮刀斬向地上的引線,拇指粗的火藥引線被斬斷了,希日巴日將火把湊到被切離了一捆火藥引線的斷口上去,火線被引燃,“嗤嗤”地向遠處燃去,這時後邊的腳步聲又近了,希日巴日怕他們發現這火藥引線,立即閃身跑向岔道,同時發出一聲狂笑,引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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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潯牽著茗兒的小手向前走著,長長的通道到頭了,面前出現一個三岔路口,夏潯有些茫然,舉起火燭照了照,每個洞口上方都有一個古怪的符號,卻無法參詳它的含義,這三條道哪條才是出路?

夏潯猶豫了一下,想起他以前玩《軒轅劍》闖迷宮時常用的笨辦法,一見岔路就貼著右手邊走,走不通繞回來,始終沿著右手邊,總有走出去的一刻,便斷然道:“走這條路。”

茗兒怯生生地道:“你確認嗎?”

夏潯把自己的主意和她簡單地講了講,茗兒贊道:“你好聰明,這個法子好,咱們走。”

夏潯一笑,剛想舉步,忽地聽到中間那條通道中“嗤嗤”一陣響,雖然很輕微,可是在這寂暗之中卻聽得很清楚,夏潯心中一動,立即拉著茗兒追過去,黑暗中,星星之火冉冉遠去,夏潯怵然一驚:“火藥引線!”


第 0008 集 第 04 章

第 0008 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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